“陳志盼寫錯了,改成陳志明,1956年生人,是唄?”服務窗口,幫忙查詢的工作人員問。
“對,他哥倆合起來是清明,一個叫陳志清,一個叫陳志明。紀念墻上兄弟倆的名字上面就是他父母,一家四口都砸死了。”說完,62歲的高滿福眼濕了,嘈雜的服務中心一陣沉默。
這是7月27日下午的唐山地震遺址公園。距離1976年7月28日唐山地震41周年還差半天。公開數(shù)據(jù)顯示,唐山大地震罹難者人數(shù)官方公布數(shù)字為242419人,現(xiàn)紀念墻登記數(shù)字為246465人,比官方數(shù)字多4046人。
從2016年7月28日至今,一年間,地震紀念墻上補刻了610人,216個人名得到修改。
每個名字,都是一塊墓碑。
魂歸有處
熊明安63歲了,生活富裕,唯獨“老父親熊春柏41年生不見人,死不見尸”,成了他一塊心病。
今年春節(jié),唐山人王振平到廣西南寧度假,認識了熊明安。
王振平把電視上補刻紀念墻的消息告訴熊明安,“老兄,你快去問,不管花多少錢都要刻上去!”等了41年的熊明安催促王振平,“只要把名字刻上墻,父親就算有了著落。”
1976年,父親熊春柏46歲,1米76的個子,留著從軍時干練的平頭,不茍言笑。為了籌建廣西河池地區(qū)水泥廠,擔任供銷科長的他到唐山采購設備。彼時,唐山是擁有百萬人口的北方工業(yè)重鎮(zhèn)。“設備運回廣西了,人砸在了唐山市三八旅社。”
兩年后,單位來了公函,“認定熊春柏因公殉職”。單位說死了,母親不認賬,每天給父親盛一碗飯放在旁邊。幾十年里,母親時不時提起要去唐山。1991年,她帶著熊明安的弟弟去唐山抗震紀念碑祭奠了父親,回來后六年就去世了。“
熊明安開了證明信,發(fā)給王振平。王振平回到唐山很快辦好了補刻手續(xù)。“政府給刻,不花一分錢。”2017年7月26日,王振平把墻上的名字拍了視頻發(fā)往廣西。熊明安聽著震天的蟬鳴,抹著眼淚,“有了墓碑,總算盡了孝心,以后不用再到廣西的街頭燒紙了,父親總算魂歸有處,母親也該安心了。”
“無名”戰(zhàn)友
熊春柏的名字再往上,是近兩年補刻的兩百多位駐唐部隊官兵。
2013年7月28日,吳東亮第一次陪岳父岳母來紀念墻。祭拜完家人,他想了想,這里還有戰(zhàn)友呢。他去服務中心的檢索機查一個叫“楊會來”的發(fā)小。“來回查了好幾遍,又換了其他幾個戰(zhàn)友的名字,都沒有。”
吳東亮想把每個戰(zhàn)友的名字都找到,地震中,他腰椎錯位,股骨頭壞死,拖著一瘸一拐的腿,找了幾位以前的首長吃飯。他和首長們一共12個人成立了“登統(tǒng)罹難戰(zhàn)友名單臨時小組”。
2016年3月,小組向唐山地震遺址公園提交了104名罹難官兵名單。一年后,又有4名戰(zhàn)士親友找到吳東亮,“目前總共補刻了108個,還差50個人。”
這項工作還沒做完,但吳東亮發(fā)現(xiàn)越來越難,“我能活到什么時候,就做到什么時候。”
7月28日,市民在地震紀念墻前祭奠遇難的親人
高滿福19歲的發(fā)小陳志明(左)在地震中遇難。
唐山人印象最深的一次征集罹難者名單是在2008年。
那一年,南湖生態(tài)城管委會會同民政局、檔案局在大白井游泳館收集唐山7·28地震罹難者姓名。在南湖生態(tài)城管委會規(guī)劃處供職的王蕾負責登統(tǒng),每天都“抬不起頭來”,只能悶頭寫名字。有的人還沒開始說話就抹淚,有的剛握住筆手就開始顫抖。情緒激動的,在一旁哇哇大哭。“32年了,很多人是頭一次講給別人聽。”王蕾說,那四個月,她聽到和見到了太多的悲傷。
4個多月,登記了6萬多人名,最后和檔案局的名單對比,“征集了大概3萬左右以前沒有的名字”。抱著一摞一摞的名冊,王蕾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,32年前瞬間喪失親友的傷痛,似乎從來沒有被撫平。增補、勘誤姓名的工作并不好做。地震遺址公園剛開園的那幾年總是被投訴——漏了名字被投訴,墻上名字的漆脫落了被投訴,名字刻得顏色和別家不一樣,也要被投訴。
工作人員高雅說,有一個老爺子,每年7月28凌晨翻墻進園祭拜,“當年地震發(fā)生在凌晨,他就是要那個時候呆在園里才安心。”
地震之后,許多遇難者的遺體來不及處理,被集中掩埋。大多數(shù)唐山人只有墻上的一個名字做寄托,“覺得只有改過來,才是那個原原本本的人”。